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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旅记·家国观——读赵琼的诗歌

品读赵琼的诗歌,心灵总能为之激动不已,这些长短错落的语句勾画出了宽广的意蕴世界。在雄浑寥廓的边塞关隘,在冰天雪窖的训练营地,繁密的军旅意象诉说着一颗时时牵挂的赤诚之心。生于斯、长于斯的晋南山川风物,镌刻于心田最深处的双亲,连接起了羁旅游子对家国的无限神往。勉力拓展诗歌所能表现的领域,以灵心神思探寻思想境域的奥义之处,彰显诗歌在抒情功能之外的哲思维度。军旅生活的精致刻绘,家国情怀的诗意书写,以及启人心智的哲思表达,构成了赵琼诗歌意蕴呈现的最重要的三个面相。


绵密意象与军旅图景

对军旅生活的表现,是中国诗歌的重要主题,早在《诗经·采薇》中便有戍边征战生活的描摹,“我戍未定,靡使归聘”,书写了从军将士长年征战之后渴慕归乡的情怀。其后,诸如李白《白马篇》“发愤去函谷,从军向临洮”,以及陆游《水调歌头·多景楼》“鼓角临风悲壮,烽火连空明灭,往事忆孙刘”等关涉军旅的诗词不断出现。概言之,军旅题材的诗歌或以如椽大笔绘制边塞黄沙漫天下戍卒的坚守,或以细腻笔触发掘长年征战在外将士的隐秘心绪。在军旅诗歌的主旨表达及艺术手法已基本确立的情境下,寻求推陈出新的可能,成为了创制该题材诗歌首先要面临的问题。赵琼的军旅诗歌在接续书写传统的基础之上,努力挖潜,推进了新时代军旅诗歌的发展。

相比与市井生活的丰富多彩,军旅中可接触到的物品较为固定,这些长久陪伴的物品,往往会成为军人情感的寄托。“只有伫立于枪口,才会尽透/钢与铁的禀赋/也只有在短兵相接的当口,才会/让生命所有的属性/归于忠诚”(《刺刀》),由刺刀、枪口的并置,联想到战士的坚强意志,以及千钧一发之际的抉择更能彰显忠诚底色。“一面迎风的旗帜/召唤捍卫的热血/五颗星星的天空/尽染/迎春的颜色”(《护旗》),注视飞舞的红色旗帜,心绪游走于过往的艰苦奋斗与开启新世界的欣喜两端。“孩子们,一次一次,将手里的纸飞机/甩向天空/作为一名空军的老兵,直到它们/一次一次平安落地/我紧攥着的拳头才慢慢放松”(《看一群孩子玩纸飞机》),由孩提时习见的纸飞机,想象到直击长空的呼啸战机,两者间不变的是对湛蓝天空的向往。诸如刺刀、枪炮、战机、旗帜这些意象,皆贯注了满腔深情,支撑起诗人对军旅生活的热爱与书写。

多年的军旅生活,让诗人对军中的万事万物都颇为熟悉,而军中的日常也化作了诗人笔下汩汩流出的一汪清泉。《大风雪》中的暴雪,既可充当掩护工事,又可掩埋牺牲的战士;《深秋一瞥》将随风飞舞的黄叶与天上飘浮的白云比喻成坚守在不同岗位上的英雄,呈现出对四季变换下军中生活的细致勾勒。《战前动员》将动员讲话比作托举蒲公英飞升的风;《大敌当前》聚焦仅剩的一颗子弹,衬托战事的激烈,诗人对战前动员、战时情形、战后总结进行了全方位展示。《战友》中,当危险来临时,以身体保护战友的勇敢;《老兵》中握惯钢枪的手,将一些梦境攥疼,书写对战友、老兵、战神的款款情谊。


细腻笔触与家国同构

漂泊在外的军旅生活,颇能激起诗人对故乡割舍不去的思念。儿时嬉戏的河川、攀爬的枝丫、奔跑的田埂,以及在父母膝前玩耍的惬意,皆长久地存留于记忆深处,成为连接羁旅游子与故乡记忆的纽带。一座村庄的一户家庭,层层扩充后,便是涵括更多家庭、更多村庄的国家,对故乡的朝思暮想,亦是对国家的深情,正是在此情感逻辑支撑下,家与国实现了同构。诗人虽出身行伍,在铮铮铁血之外,亦不乏似水柔情,诉说着对吾家吾国的爱恋。

当背负行囊离开之后,对故乡的情愫往往会投射到那些包孕美好记忆的风物之中,特别是由血缘关系所联系着的亲情,更是触发情感的关捩点。“布衣,是娘纺织给我的一件衣物/也是生活,许给我们娘俩的/同一个称呼”(《布衣》),枯黄油灯下,母亲用干瘪的双手为儿子熬夜赶制御寒的衣服,布衣的每根纤维都缠满了忧思关切。“此生,你把我/举得太高太高/此刻,在低于草芥的地方/我要把你,埋掉”(《父与子》),父辈竭尽全力抚育子女,子女反哺给他们的却极其轻微,充满张力的两幅情境中,深化了父与子两代人之间的错综关系。“在异乡,这个秋天里/我所能想到的所有诗句/都将根扎在了/千里之外,那片/埋着我胎衣的天地里”(《深秋,在异乡的田野里拾句》),日渐温和的秋阳、飞着的年老蝴蝶、以及迎面吹来的瑟瑟秋风,都让诗人不禁思虑起远在千里之外的故土。

肩负着保家卫国的使命,使得诗人的思绪常常地萦绕于家与国两者之间。“风,一直将哨所前的/那棵老树,当做母亲/时不时,就来理一理/她那/凌乱的双鬓”(《风过万物》),将站岗时注视的老树枝条比作母亲凌乱的双鬓,而诗人愿化作一阵风穿梭于故乡、营地。“一团又一团的白雾/笼罩阵地所在的山巅/多像故乡灶间的/那些柴烟/遮住了母亲的脸”(《山雾氤氲》),山巅阵地笼罩的白雾,灶间遮住母亲的柴烟,两种情形颇为相似,诗人的思绪也在记忆、现实中来回切换。“一堆圆形的土,立在/老屋的身后/守着,母亲的尸骨/像他守着的版图/装饰曾经孕他的腹部”(《探亲》),由屋后坟茔中母亲的尸骨,联想到守护着的滋养诗人成长的祖国,于此情境下,便建构起家与国的同构关系。


营造张力与灵心哲思

自二十世纪初新诗这种文体诞生以来,诗人与诗评家都在努力探索着新诗表现客观世界与主观内心的各种可能性。这种探索的路径大致可分成两个层面,其一是在广度上拓展新诗所能书写的主题范围,其二是在深度上追求新诗反映世界的程度,而哲理诗的内容与诗艺皆有关涉上揭两个层面。以诗歌形象化的语言条分缕析自然万物运行的基本规律,在技法的精雕细琢之外,也尝试着在主旨深度上能够有所突破,这理应成为优秀诗人坚持的志向。

诗人善于将看似无甚关联的,乃至相互抵牾的物象放置于同一情境之中,通过冲突营造出诗歌的张力。“在这片干涸的大地上/屹立着的胡杨/和那个伫立着的哨兵一样/对水和亲情的向往/都超不过各自的信仰”(《信仰》),将顽强生长的胡杨与挺拔坚守的哨兵并举,两者的逻辑联系在于那滋养生命的水源与亲情。“所有的勇士/都是为死而生/没有一个懦夫/不是/为生而死”(《勇士与懦夫》),选择成为勇士,死者可以生;沦为懦夫,生者却已死。将张力关系引入诗歌书写之中,诗歌所能呈现的面相也将会愈发深刻。

自然界的风吹草动,人世间的载沉载浮,诗人总能最先捕捉到,并以善感之心孕育睿思。“其实,面具的材质/可以随意/一块布,一方板,或是一片铁/都可以让面具的肉体/找到灵魂”(《面具》),行走在世间的人类,选择用不同材质的面具遮盖深处的灵魂。“我站在地面上/仰视着高处的/那些风景/怎么看,都像是人世间的/一些倒影”(《倒影》),由楼房玻璃幕墙上下挪动的清洁工,联想到随风移动的浮萍,而在诗人的视野中,高处的风景便是人世的投射。“任何的风吹雨打/任意的阴霾浓雾/都不可能改变我的头颅/追随太阳的向度/不偏不倚,不差毫厘”(《与一树葵花相守为朋》),着盘泥土发芽的葵花,注定一生与太阳相依,让诗人意识到断头、献身亦是战士的使命,更加坚定了追寻心中图腾的愿望。

赵琼的诗歌以精致绵密的意象,刻绘以忠诚为底色的军旅图景;以颇为细腻的笔触,彰显故乡、祖国间的同构关系;以描写对象的张力营造,呈现外物触动之后的灵心哲思。观照这些诗歌展现出的意蕴,一位拥有善感之心、睿思之心、赤诚之心的军旅诗人清晰可见;通过这些诗篇,诗人在新时代军旅诗歌发展史中也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赵琼,著有诗集5部。诗作曾获《诗刊》社、《人民文学》等奖项,其它散见于《北京文学》《解放军文艺》《解放军报》等,被收入多种诗歌选本。)


补登2023年7月号刊登文章作者简介:

林敏:中国人民解放军75769部队利用编研室副研究馆员;李进:山东青岛历史学者;周传斌:军事科学院军队政治工作研究院办公室参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