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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建团的老地方”

作者简介:瞿弦和,印尼归侨。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国家一级演员。曾任中国煤矿文工团团长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1987年,瞿弦和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评选为“最受听众欢迎和喜爱的全国十大演播家”;1991年,中国广播协会授予他“优秀演播艺术家”称号。2019年,获评“70年70人·杰出演播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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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听到鸡西这个地名,还是在我上大学的时候。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61班的新生自我介绍时,同学郭曼说:“我来自黑龙江鸡西,那嘎达老远了,贼冷!”而我真正开始了解鸡西,是去中国煤矿文工团报到的那一天。1973年,在夫人张筠英的不懈努力下,我从青海调回北京。当我走进和平里那栋四层小楼的办公室,一位同志热情地对我说:“欢迎你啊,我是王振宇(后来我才得知,他是书记,也是编剧)。这个团有着悠久的历史,1947年在鸡西成立,创建者是老一辈革命家陈郁和他的夫人袁溥之,当时叫东北煤矿文工团,其前身是工人运动学校。1952年,东北煤矿文工团与华北煤矿文工团合并为中国煤矿文工团。团里的科班演员少,特别需要你这样的演员。”从那时起,中国煤矿文工团的诞生地——鸡西,就铭刻在我心里了。

在文工团工作的日子过得很快,我随话剧团赴各矿区演了多部话剧,像《艳阳天》《枫树湾》《创业》《江南一叶》《赵武灵王》等。1984年,我担任话剧团团长整两年,煤炭工业部的领导到文工团进行民意测验,没过多久,总团团长王昌厚就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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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笑呵呵的王团长,那天显得格外严肃,他对我说:“小瞿啊,你的民意测验得票数是最高的。部里决定,从今天起,这副担子就交给你了。”

什么?当总团长?我从没想过自己能当总团长,管理整个文工团。我急忙说:“王团长,您就让我留在话剧团吧,我会努力演好每一个角色的。”

王团长的脸色变得和蔼起来:“别忘了,你是党员,还是党委委员,要服从组织的决定。”

我懵懵懂懂,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压力很大,又不容推托。王团长语重心长地说:“你可不能把这块牌子给搞砸了,这面旗子不能倒!”我默默地点点头。就这样,带着全团同志的信任与王团长的嘱托,我开始了总团团长的生涯。当时,我三十九岁。

没过几天,我听说袁溥之同志到北京了,另一位建团元老王永和同志带我去看望她。在蒋宅口的煤炭工业部宿舍楼,她叮嘱我:“你有机会一定要去鸡西看看,看看咱们建团的老地方。那时的条件相当艰苦,文工团的任务就是鼓舞矿工多出煤,支援解放战争……”我不仅要去鸡西看看,还要去那里演出。

因煤炭行业发展不均衡,东北老矿区连发工资都很困难,去鸡西演出的愿望直到2006年才实现。那年是鸡西矿区开采一百周年,鸡西矿业集团的赵明升书记特地来北京邀请文工团“回娘家”,共同庆祝。

为了减轻矿区的负担,演出日程安排得很紧凑,抵达鸡西的当天,全体演职人员就马不停蹄地赶赴文工团的诞生地——鸡西恒山矿。

天降小雨,细细的雨丝仿佛是老家亲人的绵绵情丝。我远远望见一栋小楼,小楼的门窗是浅蓝色的,格外醒目;蓝色代表着永恒与纯洁,象征着文工团淳朴而旺盛的生命力。鸡西矿区和文工团的心紧紧地连在一起,我兴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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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拿风镐的采煤队》(青铜)

我的书法水平有限,赵明升书记却让我题写了“中国煤矿文工团诞生地”几个字,将其制成铜质横匾。我与歌唱家邓玉华一起为铜匾揭彩,鞭炮声和锣鼓声响成一片……

当晚,在矿工休闲广场举办了大型演出,《鸡西矿工报》记录了当时的场景:“花团锦簇、彩旗飘扬,到处洋溢着喜悦的气氛。五彩斑斓的霓虹灯,更是把演出现场映衬得异彩纷呈。”演出在大型舞蹈《跨越》中拉开序幕,相声演员丁广泉、影视演员金铭的表演以及演奏员张永智的雷琴独奏,让在场的观众大饱眼福、耳福。歌手阿贵的一曲《绿叶对根的情意》,表达了文工团对老家亲人的感激,而影视明星范伟与国家一级演员贾雨岚、青年演员白蓓蓓合作的小品《范老四养殖场》,将演出气氛推向了高潮……

次日上午,我们奔赴二道河子煤矿,为当班工人进行“零距离”的演出。矿工们兴奋地说:“百灵鸟飞到千尺井下了。”他们把大巷装饰得相当华丽,黄底红字的“欢迎”两字格外醒目;能容纳上百人的煤层空间,整整齐齐地坐着一排排矿工,每个矿工都把头顶的矿灯打开了,现场分外明亮。

类似的空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哦,徐州!庞庄煤矿的锚杆技术驰名全国,不用支架和顶网,钻进煤层的带螺纹和螺母的锚杆支撑起完整的顶板,构成宽阔的安全屏障。

二道河子煤矿的空间也是这么宽阔,所以能安装话筒和音响设备,具有演唱、朗诵、相声表演的条件。文工团的艺术家满怀激情地为“黑哥们儿”表演,我还带领全体人员合唱了《咱们工人有力量》。

陪我们下井的赵明升书记问我:“中国煤矿文工团‘一支不拿风镐的采煤队’的称谓,究竟是谁先说的?和鸡西有关系吗?”其实这称谓是河北峰峰矿务局通二煤矿的党委书记、老矿工马振德说的:“你们每次到矿上演出,我们不用动员,产量就上去了,安全状况也特别好。虽然你们不直接参与挖煤,但作用不可估量,你们是‘一支不拿风锹的采煤队’。”后来,可能是大家对井下往传送带上攉煤用的“风锹”不熟悉,就改成“风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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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弦和下到矿井慰问工人表演节目


赵明升书记说:“讲得实在,它和‘一束美丽的乌金花’一样,都是对中国煤矿文工团的准确评价。”

在鸡西,赵明升书记陪我拜访了老领导、看望了老同志,我向他们汇报了文工团几十年来的发展情况。我还向老领导赠送了盒式录像带《采掘者的乐园》(那是中央电视台的导演李晓兰,编导组郎文曜、张筠英和作曲家施光南共同创作的电视艺术片),给他们讲述了“安源演播厅”的故事——我一直有个梦想,那就是建设一座属于煤矿人自己的,集舞台演出、电视拍摄、举办会议等于一体的场所,并且命名为“安源演播厅”。安源是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奋斗过的地方,用“安源”命名不仅有代表性,而且能激励后人。

我的申请得到了煤炭工业部的批准,在时任文工团副团长耿素玲的指挥下,经过两年的奋战,“安源演播厅”终于在北京市朝阳区青年沟路23号院建成。我请书法家欧阳中石用毛笔题写了“安源演播厅”五个大字,刘少奇同志的夫人王光美同志也用硬笔题写了“安源演播厅”。

“安源演播厅”落成典礼那天,王光美同志来到现场,当年参加安源路矿工人大罢工的安源煤矿老工人袁品高的后代袁自成也应邀参加剪彩。王光美同志说:“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我在民族文化宫剧场看过你们的话剧《特别记者》,那是回忆革命历史;今天,你们把这座新建筑命名为‘安源’,这是发扬革命传统。”我听后很是激动。

鸡西的老领导也很激动,表示一定要到北京亲眼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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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向老领导汇报了中国煤矿文工团董事会组建的情况。在煤炭行业普遍不景气的困难时期,上级部门提出了解决文工团生存的方法——双向服务、双向受益,由十家实力雄厚的煤炭企业成立文工团董事会,每年向文工团提供一定的资金支持,文工团到企业开展慰问演出。十家煤炭企业的负责人先后表态,坚决支持上级的设想,山东兖州矿业集团的董事长赵经彻是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他说:“这是精神文明建设啊,我们全力支持!”

中国煤矿文工团就是广大的“黑哥们儿”养活的。后来,文工团董事会的董事单位不断扩充,逐渐发展到四十多家。中国煤矿文工团建团六十周年之时,我们请所有董事单位的负责人到北京,在人民大会堂的宴会厅,为他们献上了鲜花和“情同手足杯”。

淄博、晋城、兖州等矿区的领导都对我说过,文工团真有“黑哥们儿”的特点。抚顺矿业集团的工会主席佟朝荣曾回忆:“1982年,你们到抚顺演《赵武灵王》。当时是三伏天,剧场里没有空调,连续演出几天,又穿着那么厚的服装,每次演完出,衬衣都能拧出半盆水来,真让人心疼!白天,你们还到老虎台矿,在巷道里给矿工朗诵……六十年的好传统一代传一代,矿工真的喜欢你们!”他这番话,又让我想起把自家小院交给文工团无偿使用的赵时震,还有默默为演员烧洗澡水的锅炉工李占宽……

写这篇文章时,我和鸡西矿业集团工会的孟平凡主席通了电话,他说:“你们是全身心讴歌矿工的艺术家,一定要把党对煤矿工人的关怀,还有煤矿工人的重情重义表现出来。”他还告诉我,赵明升书记已经退休了,现在在大连帮忙照看小孩呢!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文工团也不断有老人退休、新人加盟。但新老同志一相聚,总会谈起文工团诞生地——鸡西,大家永远不会忘记那段光荣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