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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白开水的记忆

我曾通过荣宝斋米景扬总经理向已故上海著名画家颜梅华老先生求过一幅宝墨,画的是我国公元八世纪后期被誉为“茶圣”陆羽(系统阐述中国茶叶种植和各方面知识《茶经》之作者)的“品茶图”,漂亮的书法线条和浓淡有致的着色,茶圣持茶杯品茗的面部表情,尤其是传神的双目展现了一代茶圣的艰辛与风采,更是表现了陆羽先祖一心投入中国茶事业的不移决心。欣赏着画,想起老祖宗常说的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当然这“茶”主要是指长江以南地区人民的“家常事儿”。记得我在河南黄泛区农场(周口专区)下乡十年当知青栽培果树时,节假日去生产队长、老支书和老园艺工家做客,主人总会高喊着:“给北京来的小万烧茶!”结果端上来一看,就是一碗白开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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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白开水,为什么叫茶?一开始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后来习惯,也弄明白了,历史上的河南周口原归许昌地区,由于地理位置与环境气候的不同,自古以来就不适合种茶树,所以茶在周口等地算是个“舶来品”,当年在这个穷困地区更是个“奢侈品”。当时普通的百姓家根本买不起茶叶,也无地可售,平常待客就是白开水。若来了贵客,才会放入一些白糖或红糖,称之为“糖茶”。慢慢地,人们就习惯把白开水叫作“茶”了,总比用瓢喝大缸里挑来的生水强多了,把装滚水的保温瓶叫茶瓶,甚至老百姓还创造了“面茶”“米茶”“绿豆茶”“鸡蛋茶”。我还喝过几次“鸡蛋茶”呢,就是把生鸡蛋打进碗里用滚烫的开水一冲迅速搅动,就是我们农家待客的最高礼遇了。

不要说茶,其实谁也没有专用的茶杯茶壶和任何茶具。当时喝白开水,就是用吃饭的粗瓷大碗或把刷牙缸涮涮擦擦待客,也不为新鲜呢。有时,在那最忙最累的酷暑“三夏”和“三秋”时节里,场长会批准在大铁桶里熬绿豆汤放些糖精(有时放红糖),就升级为“绿豆糖茶”了。

随手翻起《现代汉语词典》对茶的解释:“茶的本义是茶树,指常绿木本植物,叶子长随圆形,花一般为白色,种子有硬壳。嫩叶加工后就是茶叶。是我国南方重要的经济作物。”而“茶水”的释义是:“茶或开水,多指供给行人或旅客用的。”也难怪在中国有不少地区把开水称为茶,比如南方粤语地区、江浙吴语地区以及河南、安徽、山东等地,过去也都是把白开水称为茶。我记得上海话把水也叫茶,把有茶叶水的茶叫“茶叶茶”。是啊,开水也是茶了。其实,茶叶茶是喝的,也是品的,也是吃的,有不少地方把点心小吃也称为茶或茶点。1978年暑假(当时在洛阳外语学院进修),学日语的同学远平邀我第一次到广东度假,第二天说早上请我们去吃“早茶”,在餐厅一看满桌子的点心和广式工夫小茶杯冲上了“单丛”浓茶,满屋子茶香氤氲萦绕。大早上什么基围虾、卤水拼盘、叉烧肉、河粉、皮蛋瘦肉粥等等,让我这个北方佬看得目不暇接,一桌子丰盛“早茶”真不知吃什么好呢!我平生第一次见到,在河南下乡和少年读书的北京根本就没有这种“早茶”行当。同行的陆德大哥(陆定一之子)还闹了个笑话,每个位子前都摆着一杯菊花茶水,他正渴端起来就喝。结果老板娘忍不住地告诉他:这不是喝的茶,是供客人们吃过海鲜洗手用的“洗手去腥茶”。

过去老北京的劳动大众,喝茶多为茶末,管它叫“高末”或“高碎”,就是卖茶叶过程中剩下的细碎茶叶末子,商家把这些碎末收集起来包好再卖,价格便宜得很。虽然碎,但用滚烫的水一沏一闷,也是香气四溢,满口飘香。我能够喝上真正意义上的好茶是到了改革开放后,那时有同学和朋友能从浙江、福建、云南、贵州等产茶地送来一些包装越来越讲究的茶,尝尝鲜,尤其是以能喝到明前杭州狮峰龙井为荣,因为这里是中国茶叶龙头大哥龙井的故乡呢。如今,我喝过的茶,简直就是大千世界了,著名的绿茶、红茶、白茶、黑茶、黄茶及红、黄、白菊花茶还有些茶的名字叫得真好听,味道入口香醇甜美,什么正山小种、凤凰单丛、大红袍、茉莉花、碧螺春、竹叶青、乌龙茶、都匀和信阳毛尖、黄山毛峰、竹叶青、水仙、瓜片、寿眉等等,叫人眼花缭乱,真不知喝哪种茶才好。就连我的家乡山东青岛竟也南茶北种成功,我还品赏过日照市莒县(大文学家“文心雕龙”的作者刘勰故里)的“卧龙剑”,这种扁形的炒青绿茶,其外形扁平光滑,汤绿香高,本地人称之为“北方龙井”。还有一种叫“浮来青”,说在心情烦闷的时候喝一杯浮来青,顿时提起好精神,神清气爽。我在杭州梅家坞茶还体验过一次炒茶,那才是真正的“暗香盈袖”;大脑支撑着手感,靠着感觉,五指轻轻揉翻着刚刚采下的碧绿茶叶,不断抖动着,过火杀青……

如今在年轻人的世界里,用水加“料”也是茶,加姜是姜茶,加菊花是菊花茶,加柠檬叫柠檬茶,加奶是奶茶,茶一直突破了“茶叶水”的概念。

以上说的都是物质的茶,在中国茶又是种传统的古老文化,是种精神。我们经常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其实也“淡如茶”。1972年中美建交,美国总统尼克松访问中国时,毛主席在书房里会见了尼克松总统,用自己喜爱的福建茉莉花茶接待大西洋彼岸的贵客,主席还送给尼克松四两(相当于200克左右)“大红袍”茶,尼克松接过一愣觉得量如此之轻少?周总理当场笑慰:“主席已经将半壁江山奉送了!”并将其中典故告诉他:“这种茶极为珍贵,每年所产不及500克,我们的主席已将他珍爱的一半家当奉送您了。”尼克松总统听了肃然起敬。这款令尼克松总统荣幸的茶叶就产自武夷深山中,极独特的阳光、岩石、流泉、水雾中的“大红袍”祖母树(总共360年茶树才六棵),此茶真是夺了天地之精华的人间珍品。现在“大红袍”祖母树以其数量稀少、采摘困难、滋味醇厚闻名天下。我在国家体委工作时,与中国奥委会副主席、宣传司吴司长一同到武夷山脚下,走在一位大嫂的茶摊前,我说这位司长的父亲是吴觉农,你们知道吗?大嫂听后忙站起来朝我们鞠了一躬,并让我们白白喝了一顿功夫茶。她不断说:吴觉农是闻名遐迩的当代“茶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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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父亲奉令调到安徽工作时,经常工作熬夜到半宿,为了提神,喜欢喝当地一种叫“火青”的绿茶,有劲,清香,爽口。这种火青比不上十大名茶金贵,但能使人唇齿留香回甘生津,饮后神清气爽,深受加夜班的父亲喜爱,他随即自己买了几斤送给小平同志,结果卓琳夫人知道后从北京打电话到安徽,说要给茶钱。父亲说:“我当省委书记的送给老首长品尝,还付不起这茶钱嘛!”

去年11月29日,我国申报的“中国传统制茶技艺及其相关习俗”在摩洛哥拉巴特召开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政府间委员会上通过评审,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我们是世界上茶的故乡,随着改革开放我国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我们爱茶、学茶、懂茶、品茶,大江南北离不开茶水的人越来越多了。当然选择也多了,不过我越老越怀念起喝白开水茶、鸡蛋茶、绿豆茶时下乡劳动的艰苦岁月。随着改革开放星级宾馆星罗棋布,大多都配备上了红茶和咖啡袋茶,但在2012年我参与由王洛勇主演的三十集电视剧《焦裕禄》时,住在了兰考县政府招待所,这是我唯一遇到县级领导不招待任何茶水(没有任何袋装茶),房间里仅配一瓶开水和两个干净的玻璃茶杯的待遇;应该是不出正月十五的春节时,县委魏书记陪同我和焦裕禄的女儿焦守云在正式的座谈会上,也没有任何茶叶水和果品,只有一堆带皮花生和一杯白开水茶而已,反使我感到很亲切舒服,这也叫做兰考人继承了当年焦书记“白开水精神”的优良传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