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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画猴:以“猴缘”结“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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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十二生肖都能入画,但是画家画起来顺手、观众又喜闻乐见的生肖其实并不多。猴应当是十二生肖中比较讨喜的一个,活泼机灵的猴形象曾在每个人的成长过程中现身,尤其是童年时,没看过《西游记》的人恐怕屈指可数吧?

尽管关于猴文化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史前时代,但在绘画领域,却难觅这形象俏皮、寓意吉祥的猴的踪迹,它远没有山水、花树、禽鸟出现的次数频繁。今人较为熟悉的在画猴上颇有造诣的古代画家,莫过于宋代的易元吉了。这位生卒年不可考的画家毕生以大自然为师,为勾描山水动物翻山越岭,他笔下的猿猴源自写生,形象逼真,堪称一绝。明清时期,偶有画家画猴骑着马看蜜蜂,取“马上封侯”之意,立意俗套,画法也没有什么可借鉴之处。画家真正开始关注猴,继而提笔蘸墨画猴,还要到民国时期:岭南画派画家高奇峰所画的猴融合了中国画的笔墨和日本画的画法,造型准确生动,极富时代特色;艺坛名宿齐白石的写意猴中带有拟人化的行为举止,观者看后有十足回味;王梦白画猴吸收了没骨画法,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刘奎龄、刘继卣父子画的猴,形神兼备,特别是刘继卣,他不仅用工笔画猴,还用小写意的笔法画猴,逐步摸索出属于自己的笔墨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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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与飞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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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图


作为著名画家李苦禅之子,李燕将猴作为自己艺术创作的“主打”,把猴画得别具一格。其实李燕选择画猴,也是受父亲的影响。李苦禅曾对李燕说:“你看,白石老人的画里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农具、耙子、锄头、流油的咸鸭蛋……这些东西,恰恰是老百姓最喜闻乐见的,老百姓看见它们就会有亲切感,就会产生共鸣,甚至能闻见画里的泥土味道。既然老百姓喜欢猴,画猴的人也不多,你又爱画猴,干脆就用大写意的法子画猴,一可补前人之缺,二可‘以猴缘结人缘’,爱猴儿的人准爱看它。”他还特别叮嘱道:“凡是有成就的艺术家,都是创造了自家艺术形象的人。梨园行里,杨小楼、尚和玉、萧长华、谭富英、梅兰芳等人,都创造了自己的经典形象;画坛中,白石老人学了八大山人、吴昌硕之后,创造了自家的虾、蟹、蛙、蝌蚪,人们老远一看,就知道这是齐白石的!你也要开创自己的画材,创造自己的大写意形象。不妨先以猴子为切入点,它最灵动,又介乎于人和动物之间,把握住它,再画其他动物和人物就方便了!”父亲的指导使李燕豁然开朗,他便将自己的主攻方向放在了动物画上,尤其是画猴。后来开始细琢磨猴,他发现这猴很讨喜,几乎所有人看见猴都喜笑颜开,被猴子各种有意思的举止逗得前仰后合,将猴子入画,他相信也会有这样的效果。

要想画猴,先得看猴——走街串巷的耍猴艺人一来,李燕一准儿冲出去看。演上一段时间,猴会拿一个铜盘向周围的观众讨赏钱,不少人从兜儿里掏出钱,放进盘子里就准备走,耍猴艺人操着一口唐山话说道:“别走别走,我这还有好几样儿呢。”除了看耍猴,再就是听《西游记》了,少时,李燕听过很多《西游记》里的故事,至于有孙悟空的大戏、木偶(老北京叫“耍猴儡”),更是看得入了迷。从不懂到懵懂、从看热闹到看门道,渐渐地,李燕的生活里就离不开猴了。

不光看猴,还得画猴——去动物园的猴山看猴画速写,是李燕坚持许久的功课。速写是向“大自然求画稿”的最好途径,尤其是画动物、人物,要多画速写,从而锻炼心、眼、手的一致,锻炼捕捉速写对象关键部分的能力。李苦禅反复和李燕强调,不会画速写,就容易照别人的成画和画谱去造型,以后再怎么变法也生动不起来,创造自家形象便成了一句空谈,“练完速写还要练默写,能追忆之前观察的形象,并且准确落到你的纸上,这才算是你的造型”。从少年时代,李燕就开始动物速写练习,并逐步尝试把速写的猴用写意的方法表现出来。回想那段“速写时光”,李燕说自己经常是“第一个进动物园赶野鸭子的人”,从天一亮进门,到夜幕降临,他经常在猴山待上一整天,最多的时候能画一百张速写,“天擦黑了,没法写生,我就会待在那里观察。猴折腾了一天,肚子也饿了,傍晚饲养员一喂食,他们变得异常活跃、上蹿下跳,那是观察猴的绝佳机会。”因为猴动得飞快,所以必须要抓住关键部分,既考眼力,更考手底下的功夫,需要长期的训练才能做到……正因为有充分的速写积累,李燕下笔越来越“稳、准、狠”,将“速写猴”发展为“写意猴”时也自信了。除了画猴,他还做泥猴、雕石猴。

画“写意猴”,需要把猴的表象综合为意象,意象是以审美之意夸张、取舍、综合表象的结果——李燕笔下的“猴”以猕猴的形象为主,其中又综合了卷尾猴、金丝猴、叶猴、小猩猩的形象,在此基础上还融进了小孩子的调皮神态,进而形成独特的猴的意象。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李燕自创了一种“毛毛画法”,即借助现代的绘画工具,充分利用水墨的洇化效果,解决了猴毛由侧向观众到直向观众的“三维过渡”的难题,使猴毛呈现出蓬松的质感,观众看后往往有想上手摸一摸的欲望。事实证明,以“毛毛画法”画猴,颇受观众的喜爱。在改革开放之后,伴随海外艺术交流活动的频繁,李燕画的猴在日本及东南亚地区多次展出,每次都深受观众追捧;从1992年开始,李燕还参与到中国邮政有奖明信片的设计工作中,以猴的名义,与人们在每一个“猴年”相约,真正实现了父亲所说的“以猴缘结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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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土之华


进入新世纪后,李燕画的猴有了多样的变化,尤其是在笔墨方面——“笔墨”是“写”的艺术过程,它展现出中国写意画独特的“手段过程美”——在用笔的抑扬顿挫和用墨的干湿浓淡中,呈现意象的“合天再造”之“结果美”。“毛毛画法”不见了,李燕下笔更加率性、直截,从而进一步触及大写意的核心——大写意是“写”出来的,是将自然表象凝练后的再创造,讲求笔简而意繁;原本经过意象化处理的猴的表象再度意象化,有形的勾勒再度被弱化,笔墨随之呈现自如且多变的姿态,很多下笔前的不确定,反倒成为画面中的精要表达。这种笔墨上的变化,促使猴的造型发生了相应的转变。造型与笔墨是大写意画创作的关键性因素,笔墨与造型互为促进、互为支撑,只有解决了笔墨与造型的问题,才能进行夸张创作,艺术性才会提高。

不单单是笔墨和造型,李燕对猴及猴文化的理解也更深入了,这从李燕画猴时的题句便能领略。众所周知,猴是“齐天大圣子孙”,由此他撰诗句“石破天惊立乾坤,吾乃大圣之子孙。老祖神通西天路,谁道猴儿不如人?”“俺祖齐天大圣,万众见而消忧。从无王公裙带,生来大号曰侯。”“不须捐班不谒求,生来无封即称侯。荣枯看尽心宽阔,哈哈享寿与天侔。”再有,民间传说因猴王大闹阴曹地府,撕了生死簿上的“猴”,从此猴就成为长生不老之化身,画猴便有了“近猴者寿”的吉祥寓意;画猴抱仙桃,意为“得寿”,也是“双寿”。由孙悟空赴蟠桃会的故事,他在画面上题“大圣携来琼筵果,食之享寿乐千秋”;由母猴哺养小猴的场景,能感受到母猴的慈爱与小猴的顽皮,这是充满温情的“母子乐”……一幅画,融会了万千变化。由此可见,猴的世界与人的世界是相通的,放眼观之,其实万物都是相通的。从李燕的画中,观者在会心一笑之余,能看到他对传统的继承、对生活的感知、对未来的期盼,画面因此有了厚度。

从十三岁开始画猴,李燕跟猴打了六十六年交道。他总说自己不是聪明人,所以要“笨鸟先飞”,所以要虚心、刻苦、勤奋:“我老觉得自己还不够,所以要保持谦虚。苦禅老人一直是这样,谁都能议论他的画作,任何有益的建议,他都能虚心采纳,这也是我努力的方向,只有这样才能往前走。”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做教书匠,使他拥有一颗匠心:“要做教书匠,自己心里先得有一颗‘匠心’。教书是大学问,没有人情世故,不会起承转合,台底下肯定没人听,也听不懂。教画画也是这个道理,光照本宣科不行,要动笔画给学生看,还要点出其中的关键。你若做不出来,也不能要求别人那样做。”自从2012年被聘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后,他的那颗文心更是被激发出来,“终日在书案”,笔耕不辍,佳作频出:“苦禅老人认为中华文化艺术是一个大体系,作画是‘小道’,因为其上有书法;书法之上有诗词文赋等古典文学;再高一层是音乐,音乐之上乘者为“哲理音乐”——无弦之琴、无声之乐;音乐之上有老、庄、禅、易、儒等哲学经典。如果画家的画作之上的文化修养高,则其画作的文化底蕴就深厚,所以我要想方设法打开所有能打开的门,无论是哲学经典还是戏剧曲艺抑或诗词文章,一定要广泛涉猎、多加积累,取其有益之处为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