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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江的永胜

作者简介:刘兆林,中国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辽宁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出版长篇小说《不悔录》《绿色青春期》《雪国铁梅》及长篇传记《儒林怪杰》;中短篇小说集《啊,索伦河谷的枪声》《雪国热闹镇》;散文集《高窗听雪》《和鱼去远方》《巴彦雪》《父亲祭》等。获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八一文艺奖、中华文学基金会“庄重文文学奖”、东北文学奖等。

丽江,美丽云南一个市,许多人或知其名,或睹其容,或千里迢迢前往当候鸟。我曾六次去云南,有三次是游丽江的。而最近这次,则专游访了丽江的永胜。说来也巧,离开永胜已一周,刚想写写对它的美感呢,便心有灵犀似的,忽在网上发现一则消息,永胜获评云南省“美丽县城”称号,不由纳闷儿,玉龙雪山脚下久负美名的丽江所辖永胜,为何才获评“美丽县城”?永胜的天然之美,不是自古与丽江同在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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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江佛陀山地质公园

我曾从史料得知一些永胜的美况。每到春夏,耸入云天的玉龙雪山所融碧水,汩汩流入丽江,几经宛转便会愿不愿意也必得流经永胜。紧临金沙江畔的永胜县,有个寿源镇,水源十分充沛,被世界“水稻杂交之父”袁隆平,誉为“水稻种植的天堂”,并定为全国水稻超高产试验基地,已四次在那儿刷新世界水稻单产纪录。寿源水稻驰名世界,便因永胜水质上好,气温绝佳,特别适合米中之王水稻的生长。永胜县的“他留梯田”,即因水稻而蔚为奇观。如果赶在五月稻田泡水时节,三川龙宫箐附近那片仿照月亮盈亏圆缺而修建的数十亩“月亮田”,婉若圆圆满月,而左右则酷似上下两弦亏月。五月正值秧田泡水,有幸驱车而过者,可登上山顶,尽饱“月亮田”圆缺同现的眼福。若乘直升机附瞰,定酷似仙女睁圆了一只秀眼,眼珠似满月,上下眼皮儿则如满满的上下弦月。

永胜自古就是汉、彝、傈僳、纳西、回、藏、白、普米、苗、壮、傣等多民族同居共荣的名县,新中国建立前数十年,就一直叫永胜,至今已叫一百好几十年,而且四千多年前这里就有人类生存了。春秋时期,当地土著居民已初通冶金技术,战国时期,便开始与中原文化融通。汉武帝时期开发大西南,公元111年设置的遂久县,即永胜县的前身。遂久与永胜,时隔两千一百载,比之历史老人,不过才到青壮年而已。古中国的南方丝绸之路,与著名的蜀身毒道、清溪道、茶马古道,都有血缘关系,其中与北要冲以茶换马的茶马古道,关系更为密切。永胜东接川蜀,南邻大理,北望西藏,一直是南方丝绸之路和茶马古道的必经要地,宋和清朝的茶马交易中心都在永胜。永胜得天独厚的金沙沃土,兼有立体的高山气温,立体的山地资源,一直以农耕文明见长。这个汉文化与众多少数民族文化共荣的古县,想想那扑眼的山花和草木,及山林中的珍禽异兽,则更让我纳闷。再次查阅相关资料方得解惑。在外地人眼里,一个地方美不美,看重的就是山水。永胜不仅山是美的,山川间,还有个狭长数十公里,盛产鱼虾湖蟹和螺旋藻的程海湖,以及通连各乡镇的江河溪流。水边的针叶林、阔叶林、混交林、红豆杉林、龙棕林、红椿林,及林中可美食的鸡枞菌、牛肝菌、羊肚菌、松茸菌,又及天麻、滇精等名贵中草药材,再及哺乳类、鸟类、两栖类、爬行类野生动物,且极为罕见的白猴、云豹、黑颈鹤、林麝等国家保护动物,等等。而穷不穷,首先便得看交通。永胜有三条国家级高速公路,贯穿全县路程180多公里,路经13个乡镇,使永胜成为丽江市出川入滇的交通枢纽了。

目前,陆路、水路、航路一体的交通枢纽已显初形。眼下正让永胜百姓乐不可支的,是按国家一级标准建成的县城客运站,日运客量已超千人,尤其多条新修通的乡镇柏油路,还有众多条村村通户户通的水泥路。但真正富不富,就得实打实凿看收入了。永胜境内的程海湖是世界三个天然生长螺旋藻的湖泊之一,是世界第二大螺旋藻生产基地,及多个蘑菇、干果等山珍种植业基地,全县人均收入也不低。但还有一说,强不强,还得看看学堂。永胜近年新建已投入使用的县高级民族中学,宛如见过大世面的都市人,泰然自若安居于山谷间,现代教学条件优良,生源皆从本县择优录取,师资也是全县选强聘用。眼见加深思,令我顿开茅塞:时代变了,大自然之美,只能赏心悦目,陶冶性情,却不能帮贫困者充饥脱贫。这亦如当年我初识湖南张家界时的直感: 再奇绝的天然之美,藏于深山,当不了饭吃。张家界之美胜似天堂,可那时当地居民却吃住都成问题。是改革开放使人转换脑筋,才使从前以粮为纲却吃不饱饭,转以发展旅游业为龙头,使贫困人口有条件就业赚大钱了。而五年前的永胜,竟也是身处美景之地,却成为经各级严格按标准评定的国家级贫困县。自2015年初始,国家统筹调集各方扶贫干部,由县委书记亲任脱贫致富领导小组组长,会同本县和派自全国的扶贫干部,苦战了整整五年,才经国家精准考核,全面达标为脱贫致富县,而获授“美丽县城”称号的。同时也令我顿悟,一方再美的水土,只要穷根没拔除,就算不得真正大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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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胜的曾经之贫,与当年的张家界有相似处,既无北方百里千里那种陆路,也少水宽流远的航路,因而,既少平田沃地产粮食,也缺宽路大路发展旅游,寂寞之美无异待在深山无人识的剩女,躲于深闺枉自愁。旧中国,共产党发动人民,靠打倒剥削者搞共产,使穷人得翻身。新中国一代代人民领袖,率领全国人民,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摸着石头过河,一回又一回打赢脱贫致富攻坚战。同时也悟出,穷困也有生命力,只有发展才是拔掉穷根儿的硬道理。一代代人拔,还会一茬茬长。因此总书记才斩钉截铁下死令,并率先垂范,东、西、南、北、中,四面八方出征。从戈壁荒山,到天涯海角,不仅亲自布局,甚至细微到小小的厕所革命、饮水安全、老人看病、娃娃上学……都层层签下军令状。所以永胜的县委书记,才五年中,没在家吃一次年夜饭,没同妻儿同过一回星期日。五个年头过去,永胜县的每座茅草破屋,每间砖瓦危房,每栋人畜共居的阁楼,连同每户不革命的厕所,才得以无影无踪。山沟沟里的每个村落,无线网络已全覆盖,老老少少脸上的愁云,才悄然融入天然之美中。在国家大力支持下永胜兴建了三条高速公路,形成规模化旅游业、商业及文化教育事业的新状态。永胜从山水到人,都里外深层美化了一遍。5年的日日夜夜,风风雨雨,全县脱贫致富第一责任人亲笔写就的真情长文《脱贫攻坚这一路》,读得我心海波翻浪湧。五年,整整一个任届的脱贫领导小组及全体扶贫工作队成员,在永胜美丽山水间,治理了各个角落的贫穷。没有五个年头的呕心沥血,深山怎能生岀高速公路。新时代的脱贫致富攻坚战,已成为搜剿各级执政者小富既安思想的试金石。不懈使散居穷乡僻壤的父老乡亲和兄弟姐妹,都过上现代文明的日子,这难度,比当年打土豪分田地,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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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查阅到一位永胜人士精心推敲写下的《吾土吾民》诗,每句末尾两个字都是一个永胜县的乡名,而全诗最末句那两个字,恰好是永胜: 沧阳永北,江流涛源。康养程海,田园三川。云上顺州,披星大安。瓜果期纳,满枝片角。舞乐六德,雨化东风。日出东山,月落羊坪。阳光仁和,山水松坪。大河光华,壮哉永胜。该诗证明,永胜的每个干部,都把全县每个乡村刻在心头了。赞美永胜青山绿水的同时,我也深知了,贫穷也是有极强生命力的,再美的地方也需不懈深挖穷根,如此永胜才会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