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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趣横生的地名对

楹联是春联、对联、门联及挽联等联的总称,是我国独特的文学形式,也是一种有趣的文字游戏。在古代有《声律启蒙》和《笠翁对韵》一类的工具书,帮助人们对对子、写对联。这类工具书因音韵铿锵、辞藻华丽、妙不可言而让人们掌握了楹联创作的规律和方法,因此受到人们的欢迎,成为书写联语的重要参考书。在很早以前,一些久居北京的文人学者,将北京一些地名编成地名对供后人欣赏,并藉此保留下北京的历史、文化、民俗知识。


从煤山对炭海说起

地名对多系文人在相聚时口头相传的一种文字游戏,这种对子并不写出来贴出去,只是保留在一些文人的笔记中或口头流传。地名对言简意赅,但有的有典故和故事,使地名对的意义超过了文字游戏的范畴。清人蒋芷侪在其所著《都门识小录》中,就有不少地名对的逸话,其中煤山对炭海就很有趣。他称:“地安门内之景山,一名煤山。天安门内之广庭,一名炭海,恰与作对。”景山俗称煤山,据史料记载,相传辽金时,曾在此处积存燃煤以备不虞,故有煤山之称。明清两代,景山成为紫禁城的一部分,贮煤只是传说了。所谓炭海如果真有其事,则在“天安门内之广庭”。是今天的天安门广场地区,还是今天的午门一带,在《都门识小录》中没有说清楚,而明清两代记述紫禁城或北京的史料书籍中也没有相关记载,正如《都门识小录》所云:“七百年来,炭海之名,知者鲜矣。”这成为谜案,仅供后人去探讨了。但煤山对炭海的地名对则天衣无缝,恰到好处。

此类有典故的地名如崇文对宣武也很有趣,既是两座城门之对,也是两个行政区之对。2010年之后,崇文区与宣武区分别划归东城区和西城区,但年岁大的人还是习惯用旧称谓。崇文的含义是文教宜尊;宣武的含义是武烈宜扬,城门名称的含义如何,已很少有人去计较,但两个城门或两个区的地名对对仗工整,符合“家对国,武对文,四辅对三军”的声律标准。如果将崇文对宣武的地名对含义延伸到“九门走九车”“崇文铁龟”“宣武午炮”及“税门”“酒门”“死门”“鬼门”等历史内容中,恐怕就是半部生动的北京史了。

地名是历史的活化石,许多历史建筑和文物古迹虽然消失了,但仍保留在地名中。而这些地名被人们攒成地名对之后,流传甚广,颇为有趣。像臭水塘对香山寺、奶子府对勇士营、王姑庵对韦公寺、单牌楼对双塔寺、六科廊对四夷馆等,都是已经消失或“更名换姓”的老地名,现如今老人们遗忘了,年轻人不知道,但作为对子流传下来,会丰富人们的历史常识。银闸对铜井、沙滩对海淀、南苑对北辰、红庙对黄寺、天通苑对地兴居,不仅对仗工整,而且富含典故,如一一解读肯定是妙趣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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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山     摄影/许长庆


巴里克杏芬与地名对

北京地名对最早出现于明代,但一直以口头流传为主,人们在酒后茶余以此为乐。到了清代,开始有人用文字记录。据《都门识小录》的记录,蒋芷侪在宣统年间的《帝京新闻》上见到了文字版的地名对,称“有蒙古巴里克杏芬女史所辑京师地名对,颇为新颖”。巴里克杏芬系蒙古族女学者,居京多年,对汉文化颇为喜爱,时而与人吟诗作对。她所辑的地名对可算是精品,在声律对韵上无懈可击。如“天妃宫对地藏寺”,合乎古人“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的声律和平仄关系。不过这两个景物已不存在。地名对中的天妃宫据考在东四北大街的马大人胡同内,马大人胡同也称马定大人胡同,今称育群胡同。胡同内的天妃宫已无遗址可寻,不知供的是哪家神仙。北京的地藏寺至少有3处,至于称地藏庙、地藏庵的也不少,都与地藏菩萨有关。还有“天喜庙对地安门”。地安门谁都熟悉,但天喜庙就鲜有人知了,在《北京寺庙历史资料》中也无记载,可能在民国前已移做它用。还有“天神坛对地藏洞”。天神坛在先农坛内,据史料记载,天神坛“南向,砖石结构,方形,面积为17米,高1.5米,四面有台阶,每阶九级;四周有砖砌围墙,并夹有石雕棂星门,南三座,东、北、西各一座;坛北有白石龛四座,高约3米,雕流云、海水江涯纹,这四龛分别是风、雨、云、雷四神”。上世纪50年代因建体育场,先农坛内的大多建筑被拆毁,天神坛亦在其中,好在有“天神坛对地藏洞”的地名对,方知在先农坛内还有天神坛。昔日,先农坛又称山川坛,坛内除天神坛外还有神祇坛、地祇坛、太岁坛等坛,用来祭祀先农、山川、神祇、太岁等传说中的诸神。并有观耕台,供帝王在祭祀先农后来此亲耕皇家的一亩三分地。地藏洞在京西万寿寺内。万寿寺始建于明万历五年(1577年),清代大规模扩建,西郊大钟寺的永乐大钟最初就安放在这里。地藏洞在庙内的假山下,当年不仅有佛洞,还有仙桥、水池。万寿寺在长河北岸,慈禧乘船去颐和园时,时常在万寿寺内驻跸休息。

巴里克杏芬所辑地名对中,以“天”字打头的有好几个,如天圣宫对地祇坛、天师庵对地藏殿、天齐庙对地藏庵等。如今这些地名只留在史料中了。不过还是有线索可寻,如天圣宫在北新桥三条胡同内,天师庵在东华门草厂胡同内,而天齐庙指的是朝阳门外的东岳庙。东岳庙在元代曾有天齐庙之称。巴里克杏芬生前好佛,她所辑地名对中有些与佛教有关,如色空天对欢喜地。明代米万钟在海淀的勺园内,有一景物的题额就是“色空天”;“欢喜地”是佛教用语,是佛教修行者理想的境地,许多寺庙都有这三个字,八大处公园内的一座牌楼就题有“欢喜地”。牌楼在第七处宝珠洞附近,牌楼外额书“欢喜地”,内额书“坚固林”,这座牌楼今天还在。甘露殿对太阳宫、霞公府对斗母宫亦是有宗教含义的地名对。


胡同为对最有趣

作为久居京城的人,巴里克杏芬不能漠视胡同的存在,她的地名对中与胡同有关的很多,如雹子对云儿、冰窑对雪池、云洞对烟郊、烟阁对月墙、甘雨对朝阳、夏甸对春亭等,除对仗工整外,还有典故。雹子胡同又称报子胡同,在今天的西四北。甘雨对朝阳中的朝阳,不是今天的朝阳区,当年在灯市口大街有一小巷称朝阳胡同。上世纪50年代,上海《文汇报》驻京记者站就设在这里,“反右”时亦有一幕幕故事在此地发生。甘雨胡同还在,这条胡同曾有干鱼胡同之称,因不雅而改称甘雨胡同,在灯市口南。像铁影壁对木栅栏、八王坟对九爷府、菜户营对海户屯、草厂对肉市……都很有趣。这些对子中的地名有些至今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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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新桥三条胡同     摄影/木易


在《清代野史》《京师地名对》一类杂书中,对北京的地名对颇为关注,并称“有人以京城街巷地名集对者甚夥”,说明清末民初之际,以地名作对游戏的人不少,其中一些地名对是“佳对”。如五道庙对八间房、牛角湾对驴蹄巷、天仙庙对地藏庵、娘娘庙对姑姑寺、公主坟对王爷墓、甘石桥对苦水井、白马坑对黑龙潭、穷汉市对富贵街等。这些地名有的在清末民初时还存在,后经几次改换地名,尤其是1965年的那次净化和修改地名,一些宗教迷信严重或低级粗俗的地名被改掉了,有些用了谐音,地名对中驴蹄巷中的驴蹄改为“留题”,苦水井改成了“福绥境”,但五道庙、八间房等还在,娘娘庙、姑姑寺是俗称,此类庙京城甚多,不知指的是何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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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安门外鼓楼    摄影/南山


将胡同名称上的两字为对的例子也不少。像银碗对瓦盆、喇叭对铃铛、银闸对铁门、秤勾对扁担、青塔对白庙、牛街对马道、洋洋对嘎嘎等都是胡同名称,这些胡同虽有些“更名换姓”,但回忆起来亦是趣味横生。在《北京的胡同》一书中,对有些胡同的变迁作过简单介绍,如秤勾胡同在西长安街地区,在1949年以前称“大称勾”;嘎嘎胡同也称“噶噶胡同”,在东四北大街,现称协作胡同,是上世纪60年代改的。北京的地名中很少有抽象的,如牛街的熟肉胡同改为“输入胡同”这样的改动,不符合北京地名的规律,令今人或后人都莫名其妙。

在1986年以前,北京地区直接称胡同的,按《北京的胡同》一书的统计,有1316条,虽然因旧城改造、房产开发和拆迁等原因,胡同消失了很多,但仍有不少留在《北京胡同志》这一类书中。如果闲来无事或对北京地名对有兴趣,不妨将这些胡同的名称作对,因为地名对不单是文字游戏,里面包含许多历史、地理知识,其实也是小型地名志,对于人们提升文化自信、继承文化传统也是很有益的。不少老人都记得,昔日一些蹬三轮、拉洋车的车夫们,在等活的闲暇时,常聚在“车口”上,对这种对子解闷。

地名对这种特色文化或文字游戏,寓教于乐,不仅存在于北京。清代学者、楹联学家梁章钜在赴杭州闲居前,特意关注一些杭州城的地名,他称:“年来将卜居杭州,已贷得三桥址一宅,相宅时,周历城厢,闻见颇熟,将来往复街巷,亦不能不习其名,因择其优雅者。”故而梁章钜加以抄录和分类。他按二言、三言、四言、六言分类,每类的地名都曾实实在在存在。杭州是古都古城而且是江南水乡,地名对中的桥颇多,读来令人感悟到江南的诗情画意和历史的悠久。如泥坝对土桥、珠冠街对玉带桥、祖庙巷对宗宫桥、范朗中巷对李博士桥、二圣庵三圣庙对十字路五字桥等,表明梁章钜对对子的功底极深。

地名对算不上“宝贵财富”,它不像门联那样昭显一个家庭的生活理念和家风,也不像寿联那样庄重严肃,更不像挽联那样悲悲切切、凄凄惨惨,地名对读起来似是玩笑。但地名对至少是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因此有必要将其继承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