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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

奶奶家在一个遥远的山村,遥远到虽然同处一市,但基本上只有在过年时才会去一次。去的路途,曾经因为一个大凹岭的存在而变得极为艰辛,需要绕道抚顺,通过似乎走不完的盘山道才能抵达。

这里的海拔不低,旁边就是全省的最高峰老秃顶子山;这里像个平原,被四面山包围起的一片空地很是平坦;这里溪水潺潺,一条小河蜿蜒而过为村庄带来勃勃生机……由于山岭的阻隔,这里就像一个独立世界,没有作为计划经济时期重要钢铁城市的本溪的任何工业污染,夜深人静的天幕下,星光格外璀璨,无论是闯关东的山东人,还是原住的满族人,满汉融洽相处,世代繁衍生息,仿若世外桃源。

每年基本上只有过年才能回奶奶家,所以这里的基本印象是白雪皑皑的圣洁。而在小时候不知几岁,秋天丰收时节来到这里,我并不多见的穿着毛衣,撒欢着满山跑,看着大人们挖土豆,逗家里的鸡鸭鹅猪狗,记忆由此多了份金灿灿的色彩。

爷爷是乡中学老师,写一笔好字,太爷爷也能算读书人,家里读书氛围很好,在村里也大概算知识分子家庭。奶奶则保有了传统农村家庭女性特点,能操持家务,基本不识字。印象里奶奶总是特别和蔼,什么都依着我。由于奶奶家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只有堂姐和我两个晚辈,而堂姐有时并不和我同步回奶奶家,所以那时候就会感到很孤独——一群大人,却没有玩耍的小伙伴。这时候奶奶就拿着小牌(当地一种类似麻将的游戏,牌上很多是水浒英雄),来和我打小牌,也或者打扑克。虽然奶奶只是陪着的角色,奶奶总是打不赢,但那时候也朦胧意识到超越游戏的疼爱,我也总是表现得兴高采烈。

长大一些父亲和我说起他上学时的经历,那时家里挺苦,男孩子需要干农活,但是父亲为了看书就躲活,奶奶就在后面追,没办法最后跑到了房顶上看书。那时才意识到,原来奶奶也有严厉的一面。

2003年,爷爷因病过世了,其实73岁的年龄不算大,大家都很难接受,“挺突然的”,大概是一辈子劳累所致吧。我也是在那时第一次对奶奶家有了夏天的感觉,只是不再诗情画意,更多是阴雨绵绵和不尽的伤感。奶奶家真的只剩下奶奶了。

幸运的是,奶奶接下来的生活并没有多少愁苦,子女极为孝顺,轮流将老人家接往自家住,也不寂寞。更有趣的是,奶奶大概觉得黑头发好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坚持了染发,头发总是乌黑亮丽的,还经常和城里的楼下的邻居们拉家常,每天都挺乐呵。而从2005年离家上大学后,我每年过年都会看奶奶,并基本上都能和奶奶一起过年。年味虽然越来越淡,但奶奶在的春节里,就是家的最好的模样,我想这是怎样说都不过分的福气。

遥远的山村,因为奶奶在,总觉得美好而亲切,就像村头的那颗树,没有因岁月失语,而总是指向着生命深处的最深沉的记忆。

前几天我又回了这里,见到了病榻上的奶奶。起初她是糊涂的,并没有认出我是谁,只是难受地躺着。一觉醒来,精神好了一点,她缓慢地睁开眼,定了定神,问了问是不是我,我说是。接着奶奶给我留下了这辈子我都不能忘却的画面,止不住地突然痛哭,我分不清那究竟是难过还是安慰,我只是强忍若无其事,不停地说现在都挺好的,会好起来的,不要担心。或许,如果我表现得难过,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