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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草垛

干草垛总是与家联系在一起,与故乡连在了一起。

那个年代,谁家没有几个干草垛?干草垛是家的象征,也是一个家维持生活的基本需求。

我们家的干草垛有麦秸的、玉米秸的、树叶的,家里还堆着一垛珍贵的干柴垛,那是我们放学后去河边树林里捡拾的树枝。

摄图网_401542088_手绘草垛(非企业商用).jpg

麦秸垛是麦收后,生产队里除了在场院里垛上几垛高达十几米,长二三十米,宽十来米的麦秸垛喂牲口外,剩下的就按人口分给社员。

家家户户先把这些麦秸晒干,等到了深秋快进入冬天的时候,这些麦秸晒得干干的暖暖的,暄满褥子,铺在土炕上,一个冬天,这个土炕也感觉是松软暖和的。打场时,老牛或者灰驴拉着碌碡压得坚硬的带孔的麦秆,平整细腻白净。在阳光里,麦秸简直就是一堆阳光。老人们喜欢蹲在麦秸垛前晒太阳,麦秸的干净,阳光的温暖细腻,让那些颐养天年的老人,晒着晒着就会打起盹来。有时候歪耷着身子靠在麦垛上就睡着了。虽是冬天,北风呼啸,但是在麦垛前晒太阳,就如同在春天里一般享受。

孩子们也会来凑热闹,他们玩完了游戏,就会躺在麦秸垛的边上,边上是铺了一地的麦秸,麦秸软软的、暖暖的,这些孩子们,又会在这里玩起传鞋子的游戏,虽然手都因北风冻裂开了口子,手上的灰尘也已经一个冬天洗不掉,但是他们在自己的世界里,满身的泥土或者麦秸,都是浑然不觉的。他们本来就是大地之子,本来就是土里生土里长的,这大地的本色,就如孩子们纯正的心灵一样,没有任何外在的责怪和嫌弃。

雨天或者下雪的时候,孩子们会在麦秸垛里挖出个洞,钻在里面,再用麦秸堵上“门”,无论多大的凄风苦雨,都让这麦垛里成了孩子们的天堂。

在麦垛里玩着,让大人找半天,喊半天,也见不到他们的身影,而他们等玩够了,才回家,即使大人的呵责也是毛毛细雨,算不了什么。第二天,照样又去忘情地游玩。

有喂养羊只或者兔子的人家,秋天去村外沟边或者庄稼地里割了青草晒干,垛起来,等到了冬天,羊或者兔子就有了饲料。生产队里的青草垛是我们这些孩子割了晒干垛起来的。那个时候生产队里有规定,每家要割多少草,挣多少工分。大人们忙生产队里的活计,因而放了暑假或者秋假,我们就会去割草。

孩子们贪玩是天性,在那时看来,不贪玩的孩子简直就是奇葩。一个特别乖巧,只知道上学、割草,不与伙伴们一起摔跤、爬树、游泳的孩子,是没有人搭理的。

布谷鸟边飞边叫,河坝上的地黄根开着喇叭一样的花,密密麻麻的。蜜蜂和蝴蝶交替在这些有着甜味的花蕊里采集花粉。孩子们看见了这些花,也会摘下一朵,吸食里面的甜味。那个时候常年是吃不到几块糖的,一包散的白糖,大人也会藏在高处的壁龛里,孩子们是够不到的。只有在生病的时候,研碎了去疼片,加上一点糖粒,去掉去疼片的苦味,才有吃到糖的待遇。因而舔舐地黄根花蕊里的甜味,都是很正常的事。

孩子们先奔着河边走去,等疯玩完了,才偷偷进入苇子湾,用镰刀割上几大把,就塞满了筐。

到生产队里过完秤,牛棚里喂牛的老人就会晒干青草,保证了牛们冬天也吃得膘肥体壮。这些高高的干草垛,散发的青草的香味,仿佛是旧时光,也仿佛是存着的记忆。等你长大离开家乡很多年后再回家,一眼看见那干草垛,你突然就眼睛湿润了,仿佛回到那些遥远的但是亲切的往事里。

孩子们在深秋或者冬天没有了什么可玩的时候,就相约去树林里打干棒,这样既玩了,又为家里弄些柴火。打干棒,就是用木棍打下柳树上、杨树上的干木柴。这样每天打一捆回家,攒在家里,也会垛成了一垛柴堆,等着过年煮肉炒菜时用,“噼噼啪啪”的木柴烧起来的时候,年也就来了。

那时候我有一把小镰刀,天天磨得锋利,除了打干棒外,也可以再削下来大人割完的棉槐、白蜡树根上剩下的那一截。

最难忘的是花生秧晒干的草垛。等冬天铡花生秧喂牛的时候,我们像贪食的小鸟一样来了。花生秧上残留的那些没有成熟的花生妞子,这时候却紧密干透在花生秧上,我们帮着喂牛的老人从草垛上拽花生秧,其实是为了找到几个花生妞,吃在嘴里满口生津,那干花生的香味久久在味蕾上储存。

那些草垛、柴垛逐渐远离了我们的生活,场院也都成为了记忆。如今,老家农村里家家户户也都用上了天然气,或者用电来做饭取暖。再回到故乡,街道上、家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再也看不到一个草垛或者柴垛,好像那些草垛的记忆是被封存在遥远的一部童话里……